如果你去過新宿，那一定見到過這樣一輛放著洗腦音樂的大卡車
ACG
作者：雪豆
說到日本的街頭，歌舞伎町的燈紅酒綠、碩大的霓虹燈和繁雜的人群或許是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在秋葉原、澀谷、新宿這些人流更加密集的地區，除了一個比一個明顯的廣告招牌以外，那些閃爍著各種五顏六色的燈光，播放著帶有節奏感的音樂的大卡車也吸引了不少過路群眾的目光。
而經常來日本的各位讀者們，應該能在秋葉原或是新宿的街頭看到過這樣一輛卡車。
印著“VANILLA高收入求人情報”的宣傳標語，粉色的車身上畫著二次元卡通女孩的圖案，這輛播放著“バーニラバニラバーニラ求人！”近乎洗腦音樂的宣傳大卡車不但給許多遊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連推特上也有許多日本推民紛紛貼出了目擊到當地這個宣傳車的照片——還笑稱“這車（播放的曲子）才是日本的真·國歌”。
這個天天喊著“高收入求人”的卡車，到底是用來宣傳什麼的呢？而在宣傳車這麼流行的日本，為何只有這輛車給人留下瞭如此深刻的印象？
至少我光聽歌就聽到過七八回
隨處可見的廣告宣傳車
看到這秘而不宣的配色和“高收入”的字眼，想必很多人心裡都應該對這個卡車宣傳內容會心一笑了——這個“VANILLA求人”正是一個來自“風俗招聘”網站“VANILLA”的廣告。
風o，在日語中有一層特別的含義，也就是我們所俗稱的“紳士行業”。
能夠短時間內拿到“高收入”，在紳士產業發達的日本，相關的行業內自然也免不了大量的人員流動。於是乎，這個名為“VANILLA”的這個網站也就相應地提供了一個與“夜總會”、“按摩店”等相關職業的招聘工作平台。
瀏覽一下網頁，能讓人意外地感到這是家非常嚴肅的網站。
網站上還有好多店長親自錄製的招聘視頻
日本人對VANILLA的廣告宣傳車有一個專門的詞語叫做“バニラカー”，直譯過來就是“VANILLA CAR”。近些年來這些“VANILLA CAR”也與時俱進，變成了搭載液晶顯示屏的“VANILLA BUS”。
而“VANILLA”所大肆使用的宣傳車，在日本可以說是一個古老的宣傳手段了。
日本第一輛廣告宣傳車“No.1”
宣傳車一般在日本被稱為“アドトラック”（AD Truck）。早在1909年（明治42年），開發出“麒麟啤酒”的明治屋（麒麟麥酒株式會社的前身）就從英國搞來了一輛宣傳用的小車。在警察局登陸的時候，竟然是全日本第一輛宣傳車，所以乾脆明治屋就把這車叫做“No.1”。
在那個連汽車都非常罕見的時代，被設計成酒瓶子外形的這輛小車吸引了諸多街邊的行人，宣傳效果更是空前絕後。麒麟啤酒也因此奠定了“國家級”啤酒的基礎。
不幸的是這輛“No.1”在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中被燒毀。現存的殘骸被放置在東京橫綱町公園的東京都復興紀念館前，有興趣的各位可以前往一看。
一般來說，宣傳車都備有一個能夠張貼廣告內容的車廂或者展架，而廣告紙則多采用噴墨打印機印刷的防水油布，使用打孔穿繩的方式懸掛在其表面。而為了彌補太陽下山後宣傳效果不好的情況，在展示面基本都會備有照明裝置。
也有根據客戶特殊定制的宣傳車，例如這台《Macross 7》的
作為一種古老的廣告宣傳手段，宣傳車的效果被世人所認可，這一特殊的車種也在後來被用於各種各樣的用途。
除去用於廣告宣傳的宣傳車，還有許多用於其他用途的“特殊”宣傳車：例如在《人中之龍》系列中，我們能看到議員們站在小車頂上宣講自己的政治理念，這種車雖然也是宣傳車的一種，但在日本被稱之為“街宣車”（がいせんしゃ）。
與廣告宣傳車不同，街宣車是用來“為了傳播主張、思想、宣傳商品、告知商業活動，而使用大音量來進行演說、播放音樂、喊出標語” 的車輛，而廣告宣傳車則只能用來展示廣告內容，一個偏向聽覺，另一個則偏向視覺。
當然，還有些視覺和聽覺兼備的……二次元宣傳車
說到視覺，大家可能第一聯想到的則是那些曾經在海邊奔馳的“暴走卡車”（デコトラ）。不過宣傳車由於法律法規的限制，並不能做到像那些“暴走卡車”一樣有著誇張的外表和奪目的燈光。
還有以暴走卡車為主題的電影
至於那些賣冰激凌、賣烤紅薯的小車，日語中被稱為“移動販售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日本的道路法規中，移動販售車被劃歸為“貨車” ，然而街宣車和廣告宣傳車則被劃歸為“特殊車輛”，除去宣傳以外不能用於其他用途。
也就是說明明是貨車的外形，想用來載貨是不被法律允許的。
在車輛內部，有時候會藏有電池和電線等設備，也確實不適合裝載貨物
而且這種特殊車輛想要在路上行駛，不只需要遵守道路交通法，還要遵循自治體所製定的屋外廣告條例準則，同時需要向當地警署申請報備—— 總之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那麼想要租用宣傳車的價格是多少呢？
宣傳車價格的高低，取決於廣告宣傳時長、汽車行走的區域和時間、卡車的大小、設計製作費用、油費、停車場的費用等等。眾所周知，日本的停車費用比較昂貴。所以按照最有人氣的4噸載重貨車來計算，租用3天的費用大概是85萬日元起步。
照VANILLA這家來看，怕不是包年
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宣傳車也同樣如此。2018年的時候，日本的AbemaTV曾經對VANILLA的廣告宣傳車做過一個追蹤採訪。
節目組發現，這些VANILLA的宣傳車在工作的八小時裡面會一直按照特定的路線循環兜圈子；而當有救護車的警報聲響起時，宣傳車會很自覺地停止播放歌曲；到了晚上7點，則乾脆徹底停播音樂，點亮車身的燈光來吸引行人的目光。
即便是遵守規矩，但是使用廣告宣傳車的手段卻在近些年開始越來越受到一般民眾的質疑。比如之前日本道路法只規定外形限制，沒有規定顏色，於是一些使用誇張對比色或者熒光色的宣傳車就使原本美麗的街道景觀惡化許多；加上大型車輛行駛在繁華地帶，又加重了交通堵塞和環境污染。
為此，東京都政府在2011年3月開始修改“屋外廣告條例實施住準則”，要求廣告宣傳車在上路之前必須先自我審查。得到審查通過後才能下發上路許可。然而這個準則只針對東京都內的車輛，對外地牌照卻沒有限制。民眾雖然質疑之聲不絕，但起到的效果卻微乎其微。
VANILLA所租用的車便是橫濱牌照
魔音貫耳的主題歌
但就算是有這樣的規制，對於VANILLA的廣告宣傳車卻沒什麼作用——因為VANILLA的廣告宣傳車真正的製勝法寶，則是一首超級洗腦的主題曲。
雖然是風俗招聘的網站，但是VANILLA的主題曲確是“重複即力量”的真實體現。基本上VANILLA CAR中所播放的歌詞是這樣的：
V・A・N・I・L・L・A バニラ！V・A・N・I・L・L・A バニラ！バーニラバニラバーニラ求人！バーニラバニラ高収入！バーニラバニラバーニラ求人！バーニラバニラでアルバイトー！（アルバイト：打工）
之所以會覺得“重複即力量”，是因為歌詞中“バーニラバニラバーニラ求人！”這一部分的旋律，非常像日本人在喝酒的時候為了助興喊的一種口號，日語中被稱為“飲み會コール”。
不同於中國在酒局上劃拳輸方喝酒，日本的這種“打call”則是在喝酒的時候所喊的口號，以期望讓對方喝的更多。
在這些祝酒口號中，有一種被稱為“パーリラ”的口號，喊起來是“パーリラパリラパーリラHey Hey！”，在結構上與VANILLA歌詞非常接近。由於本身口號就有很強烈的衝擊性，自然這句歌詞也就有著好記易懂，朗朗上口的特點了。
而在官方網站上，這首名為《VANILLAの求人》的歌曲是有後半部分的：
バニラの求人見たーい（想要看VANILLA的招聘） 見たーい（想要看） 見たーい（想要看） バニラの求人見たーい（想要看VANILLA的招聘） 検索してーねー（搜索一下吧）
前半部分是像打Call一樣的口號，而這歌詞的後半部分卻也同樣有出處—— 這段歌詞的旋律，與昭和時代著名歌手荻野目洋子的歌曲《戀してカリビアン》的一部分旋律非常相似。
84年出道的荻野目洋子可能很多人都比較陌生，但要提起前幾年大火的“大阪府立登美丘高等學校”的舞蹈，就有很多人耳熟能詳了。讓登美丘高校一舉成名的舞蹈，使用的正是荻野目洋子在85年演唱的《舞蹈英雄》（ダンシング・ヒーロー）。
登美丘高校火了之後，還跟荻野目洋子一起登上了老牌音樂節目Music Station同台獻藝
《戀してカリビアン》則是荻野目洋子的第五張單曲。最早使用在花王沐浴露“Biore U”的廣告中，在後來成為了日本職業棒球聯賽中“埼玉西武獅”的秋山幸二選手、足球J1聯賽中“大阪櫻花隊”的大柴健二等人的應援歌曲。
由於應援歌並非商業用途，所以拿來使用也合情合理。這段旋律也就在日本許多民眾心目中有著比較深刻的印象，進而對VANILLA的歌曲產生了好感。不過VANILLA的歌是否有過官方授權，這就無從查起了。
雖然跟“羞於啟齒”的風俗業有關，然而VANILLA做出來的洗腦音樂，加上於繁華區域的大量投放，讓很多路人也被真正“洗了腦”。Nico上出現了大量惡搞視頻，就連操刀天團“Perfume”諸多作品的著名音樂製作人中田康貴（中田ヤスタカ），在一次Live演出的時候就用《VANILLAの求人》和DJ.Snake的《Propaganda》mush up了一首勁爆金曲。
VANILLA也知道這首曲子的中毒性，竟然讓這首曲子登陸到了日本的卡拉OK系統“Joy Sound”。
在最近播出的TV動畫《異種族風俗娘評鑑指南》中，街道就有放著這首洗腦音樂的卡車駛過。更有甚者，去年的《天氣之子》中也出現了這首原汁原味的曲子。VANILLA官方倒也是順水推舟，乾脆直接在自己的主頁上寫“電影中有出現我們的歌曲，請務必要聽一下哦！”
這算是主動提出合作呢，還是新海誠為了力求真實而不得不合作？
專門做各種模型的“青島社”，更是推出了1/32的“VANILLA CAR”模型，隨車附贈四個替換配件。VANILLA也在自己的推特上放出了可以自己印刷的紙模圖樣，以此為榮。
做的還挺精緻
2018年始，“VANILLA CAR”開始出沒於全國各地市。就連對於景觀管制非常嚴格的京都，“VANILLA CAR”也通過採用了對應的樸素設計和低音量，成功地在京都人們心目中留下了印象深刻的一筆。
比起東京那些，京都這個竟然顯得有點可愛
不只是宣傳車，而是來自“風俗”的問題
同年，日本的Verizon Media Japan廣告公司進行了一項全日本“品牌忠誠度”的調查。
要對某個品牌形成喜愛，再到忠誠，“超越需求”（Exceeds Needs）、“建立信賴”（Builds Trust）、“創造趨勢”（Sets Trends）、“尊重消費者”（Respects Consumers）、“改善客戶體驗”（Elevates Experiences）和“分享價值”（Shares Values）是六大基本因素。
對於日本18歲到34歲的年輕消費者而言，“能夠引領下一次流行趨勢的”的“創造趨勢”，和“能夠在與顧客交流間，留下深刻印象”的“改善客戶體驗”這兩點的重要性佔比要高於全日本的平均水平。
能夠看出無論是年輕還是年老，最大佔比肯定還是“超越需求”
也就是說，能夠感覺到有趣，還能夠與之互動的品牌，最為受到年輕人的歡迎。
而VANILLA的廣告宣傳車由於強烈的存在感，僅憑這種單調的音樂就能夠吸引到眾多年輕人的目光——“又奇怪又有趣”，這是大部分人所感覺到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性產業所帶來的的神秘感，僅需社交媒體上稍微一互動，就能夠帶動想要略知一二的人們的好奇心。
除了官方推特，官網還有周邊商店和Line貼紙的鏈接。
VANILLA的廣告車不得不說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宣傳策略，但在另一方面卻引發了關於社會道德層面的問題。且不說一直播放的音樂所造成的噪音污染問題，就說企業本身就有點“拿不上檯面”的感覺。
雖然現在許多的年輕人不以為然，風俗行業的相關工作在日本並不是什麼能受人尊敬的職業。而VANILLA作為風俗求人的代表網站也不怎麼招人待見。去年萬聖節，還有穿著官方形象“VANILLA子”布偶服裝的工作人員給小孩子們派發特別包裝的“美味棒”（うまい棒，一種膨化食品）。
能想到給小朋友發點心，可能是把自己認為是迪士尼的角色了吧。
“高收入的VANILLA醬給小孩子派發'美味棒'，太邪惡了吧！”後來因為在推特上引起議論和批評，VANILLA官方緊急叫停了活動。
由於歌曲朗朗上口，小孩子們也可以隨口哼哼兩句。警覺的家長大喊“不許唱！”，結果卻被孩子一句“為什麼不能唱呢？”給懟了回來。但看到自家小孩毫不知情地唱著有關風俗行業的歌曲，那心裡自然是打翻了五味瓶。
但話說回來，在去年大阪舉辦的G20峰會上，出於行業委員會的自律行為，最著名的花街紅燈區“飛田新地”停止對外營業。不得不說這可能是一個日本政府對外界所釋放出的一種“信號”。
在政府眼裡看來，“風俗店”、“博青哥店”和“便利店販賣的成人雜誌”都會是觀光旅遊的減分項目。更何況在今年東京奧運即將舉辦，在繁華地段高調宣傳風俗業，也自然會給屆時大量湧入的外國遊客帶來一些不好的印象。
日本許多便利店已經停止販賣成人書刊
現在，日本政府已經宣布要在奧運會之前整改、關停相關設施，而至於“VANILLA CAR”還能再路上跑的時日，或許也已經所剩無幾了吧。
資料來源：
バニラトラックの往來に見る、女性の貧困問題と日本社會の歪み—— Live Door News
「バーニラ」と子どもが歌い出し親は困惑…東京都條例の「抜け道」を走るアドトラック—— 弁護士ドットコム
広告宣伝車—— ウィキペディア
ドライバーも高収入？謎多き求人情報サイト“バニラ”の給與を徹底調査！—— Fashion J
バニラの求人—— Niconico大百科
ブランドへの愛著を形成する要因、グローバルと日本の違いとは？【Oath調べ】—— Im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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