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帥過四大天王,是所有少女的幻想對象,但如今被批潦倒落魄胖成路人?!

1985年4月3日,《北京晚報》第三版右上角,刊登了這樣一則新聞:「英國《轟!合唱團》將於三天後來華演出。」

隨後,除了一些機關得到贈票,原本5元一張的門票被哄抬到了40元,相當於全國勞工平均半個月的薪水。

在那個對岸剛剛接觸香港流行音樂,大多數人還聽著鄧麗君的年代裡,威猛的演出把中國人看傻了。

大家頭一次聽見貝斯和鼓那麼放肆,強有力的節奏搖撼著所有聽眾的身心。

當時在台下的,有成方圓、崔健、郭峰…等。郭峰回憶說:「永遠忘不了那個場景,外國人站起來狂躁地唱啊跳的,中國的觀眾全都僵在那兒,麻木了。」

而在觀眾席中,還有個16歲的少年,被強烈的節奏震撼,血液沸騰,所有感情中剩下的只有激動。

這個少年,就是竇唯。

1969年10月14日,竇唯出生在北京一個四合院裡。

父親竇邵儒是一名管樂手,母親是機床廠的一個工人,愛唱歌,在廠裡是數一數二的「實力派」。

竇唯從小在父親引導下聽音樂,聽了不少民樂,培養了極好的音感。

5歲那年學會吹笛子,結果吹太猛了,把自己吹出了肺炎。

讀中學的竇唯,朝氣蓬勃,音樂品味表現得跟一般孩子不同,連唱歌的方式都別具一格。

那時竇唯有著一張清秀而青澀的臉,穿著緊身牛仔褲,擅長跳霹靂舞。

一到學校表演,他就上臺吹笛子。

在一次學校的歌唱比賽上,竇唯上臺後,手上拿著個木板,一邊敲桌子打節拍一邊唱鄧麗君,直接就被班主任給攆下去了。

1985年,竇唯考入高職,就讀精神病護理。

這個專業可以大量接觸樂器,什麼吉他、鋼琴、手風琴都教,也教跳舞,為的是學成之後,可以幫助精神病人舒緩情緒。

結果一上鋼琴課,老師進來,竇唯一看,對同學說:「這不是我小學數學老師嗎?」

於是竇唯就年少氣盛地跟老師頂,沒過多久,該老師就被請走了。

當時教手風琴,竇唯也不喜歡,最愛的是吉他,尤其是聽了外國音樂後,竇唯已經把所有的心思放在搖滾上。

天賦極高的他,學什麼樂器都來得快,不到一年時間就把吉他摸得滾瓜爛熟,於是回家告訴竇邵儒:「學我不上了。」

竇邵儒問:「那你想幹嘛?」

竇唯說:「我想玩音樂。」

除了音樂外,竇唯也喜歡踢球。

1987年,竇唯考上北京青年輕音樂團,開始賺外快,給國內大咖歌星熱場演出。

排在他前面的,都是蔣大為這樣的,一曲「啊…牡丹」唱完,竇唯就上去翻唱外國流行歌。

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3年,將竇唯的嗓子磨煉到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像後來黑豹《無地自容》裡的高音,就是零點樂隊的周曉鷗唱也得降調,孫楠唱出來完全沒有他的穿透力。

還有就是竇唯靠外快賺了不少錢。

竇唯的同學蘇陽回憶說:「那時候他一天能賺30塊,把我們這群窮學生給眼紅的,按我們當時的感覺他已經發了,麥可喬丹一代的鞋,99塊一雙,就他一個人買得起。」

當時在搖滾圈裡,都把組建「黑豹」的郭傳林叫「郭四」,郭四正四處尋覓樂隊成員的時候,有人問他:「你知道有個叫竇唯的嗎?」

正好北京化工學院有場演出,「派」樂隊唱上半場翻唱的歌,下半場全留給了崔健一個人。

演出結束了,很多人上去即興表演,竇唯就衝了上去,翻唱「轟!合唱團」的歌。

那天,竇唯戴著兩個眼鏡,一個近視眼的,外面套個墨鏡夾片,台風和嗓音當時就給郭四震住了。

這樣的竇唯,何等的撩人

 

回想起那天竇唯的表演,「派」的樂手,搖滾老炮陳小虎說:「完全不知道哪兒跑出來這麼一個人,他在舞臺上的表現力,國內無人能及。」

一唱完,郭四就找到了竇唯:「你小子挺有才華的,來我們樂隊吧。不過你要想清楚,我們是背水一戰,你要來,得先辭職才行。」

考慮數月後,竇唯加入黑豹樂隊,當時,樂隊主唱丁武跑去組建「唐朝」,剛好給了竇唯施展拳腳的機會。

此後,竇唯一手包辦了黑豹的作品。

黑豹時期的竇唯

《無地自容》、《Don't Break My Heart》、《別去糟蹋》、《別來糾纏我》…黑豹一系列高亢激烈的歌曲,是整個中國搖滾樂繞不開的裡程碑。

1990年,曾有六支搖滾樂隊,在北京首都體育場搞了一場音樂會,黑豹並沒有出現在演出名單中。

然而就在2年後,黑豹的專輯勢不可擋橫掃全國,正版銷售創下中國搖滾樂最高紀錄,150萬張,加上盜版專輯至少有2000萬張。

1991年8月,首張專輯《黑豹》錄音完成後,先在香港試探性地推出,沒想到竟然連獲香港電臺排行榜數周冠軍。

3年間,竇唯幾乎包辦所有作品的詞、曲創作。

留著一頭長髮的他,颱風激烈而妖嬈,年輕和放肆寫在臉上,嗓音上天入地。

後來有人評價道:「當時玩兒搖滾的樂隊,很多人都想往金屬上靠,但玩不了,為什麼?因為他們沒有竇唯。」

那個時期的竇唯對於黑豹,就是靈魂。

但誰也沒想到,黑豹最紅的時候,竇唯卻選擇了離開。

受竇唯影響的音樂人太多,比如他的中學同學蘇陽,有一次去樂團找竇唯玩,竇唯教他打鼓,蘇陽就做了鼓手。

1995年,蘇陽加入「麥田守望者」。

還有一個叫姜昕的女孩兒,上學上的好好的,一見竇唯「誤終身」,學也不上了,偏偏跑去唱歌,後來成了民謠界一時的領軍人物。

2007年,她還唱了一首很紅的歌,叫做《我不是隨便的花朵》。

那時候,姜昕是竇唯的女朋友,一天下午,兩人在一起聽彼得·墨菲(Peter Murphy)的一張唱片Deep Ocean Vast Sea,竇唯對她說:「這才是我想做的音樂。」

不久後,竇唯就離開了黑豹。

那年,黑豹去海南演出,竇唯突然剪掉了標誌性的長髮,所有樂隊成員都大吃一驚。

很快,郭四就接到了竇唯的電話:「我打算離開黑豹了。」

郭四問:「你說說你的理由。」

竇唯說:「沒什麼理由,我不喜歡,現在我們的生活就是千篇一律,我不喜歡這種不斷重複自己的過程,天天唱一樣的東西來賺錢,沒意思。」

郭四想了想,跟竇唯談了條件:「第一,以後別唱黑豹的歌,你一唱,我們這邊肯定完蛋。第二,你的音樂風格看能不能變化一下。」

可見竇唯對黑豹影響力之大。

事實上,竇唯離開黑豹,是因為一個眾所周知的人,這個人,就是日後的天後王菲。

姜昕在自傳小說《長髮飛揚的日子》裡寫到:有一天下午,她一個人在家,郵差送來一張包裹提取單,寄件者寫的正是王菲的名字。

等竇唯回來後,去郵局取回東西,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箱CD和一頂漂亮的線帽。

當時很多CD,大陸是買不到的,可見王菲有心,一箱子一箱子的原裝CD寄給竇唯。

而之前,她還是黑豹鍵盤手欒樹的女朋友…

「做夢」時期的竇唯

離開「黑豹」之後,竇唯組建了「做夢」樂隊,做出的音樂更加前衛乃至迷幻。

可惜次年10月,樂隊便因故解散,等到1993年,竇唯加入魔岩文化,第一張個人專輯《黑夢》橫空出世,從此與何勇、張楚並稱「魔岩三傑」。

《黑夢》風格之前衛,放到如今來聽,依然足夠秒殺一大票搖滾音樂。

離開黑豹的竇唯,二十出頭的年紀,心懷著無數的迷惘和飄忽不定,反省和映照著當時的心境,讓這張專輯充滿了自我剖析的色彩。

這是中國第一張完美的概念專輯,所有的曲子都用來表現「夢」的主題。

此外,專輯展現了竇唯神一級的唱功,曲中所有人聲,都是竇唯一人完成,沒有第二人參與,他憑藉著出色的唱功,把主音、和聲、合唱、三者合一。

有樂迷曾說:「中國音樂最頂尖的唱片,真的擺到國際上一點也不跌份兒的,一是崔健的《紅旗下的蛋》,一是唐朝的《唐朝》,還有,就是《黑夢》。關鍵在於,《唐朝》是唐朝的頂峰,而《黑夢》,只是竇唯的起步。」

1994年12月17日,香港紅磡體育館

1994年12月17日,香港紅磡體育館座無虛席。

那是中國搖滾樂最輝煌的一夜,演唱會一開場,竇唯短髮黑衣,站在舞臺上沉靜地唱了一曲《高級動物》,他用一個一個詞,寫出了恐怖的深刻:

這場演唱會註定被時間銘記,儘管在開場之前,何勇囂張地說:「四大天王裡,也就張學友是個唱歌的。」

引起港人一時憤怒,結果開唱當天,四大天王、黃秋生、王菲、黃耀明悉數到場,在沒有人能預料到的狀況下,長達三個半小時的演唱會,幾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議的瘋狂。

體育館歷來嚴格規定只能坐著聽歌,卻完全阻止不了上萬名要站起來的觀眾,他們用雙手和喉嚨舞動、嘶吼,甚至有人一路在場邊裸身狂奔。

演唱會當天,王菲

無比投入的黃秋生

瘋狂嘶吼的觀眾

以及被何勇「冒犯」的四大天王

這樣震撼的現場幾年都不曾有過,以至於當地媒體連續三天頭版報導。

竇唯極具風格的台風和靈動的演奏,給觀眾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何勇一上臺,就對台下大叫:「香港的姑娘,你們漂亮嗎?」

演唱的時候,又大聲對下面介紹:「笛子演奏,竇唯!竇唯!竇唯!」

竇唯在紅磡走位排練

這場名為「搖滾中國樂勢力」的演唱會,當時魔岩文化的負責人張培仁,曾將它形容為「新音樂的春天」。

然而誰也沒想到,它不僅不是春天,還如同流星一般在夜空中劃過。

更叫人沒有想到的是,音樂會之後,竇唯居然厭煩了唱歌,再也不想做「歌手」了。

1995年初夏的一天清晨,香港記者摸到了北京一處四合院。

少頃,院中的一扇門開了,裡面走出一個穿著普通睡衣的女人,頭髮蓬鬆,睡眼朦朧,看上去和巷裡的其他女人毫無差異,仔細一看才發現,來人竟是王菲。

王菲趿著拖鞋走向公共廁所時,記者迅速按下了手中的快門。

照片很快出現在香港的媒體上,整個香港一片譁然。

許多人都不解,王菲這是鬧哪一齣?

1996年7月,如日中天的王菲再次失蹤,媒體幾經追查,才發現她到北京待產並已與竇唯登記結婚。

雖然這段婚姻受到了外界的阻力,王菲還是毅然投向竇唯的懷抱,並在半年後為他生下了孩子。

當時港媒評價說:「財富、容貌、才華,王菲選擇了最後一個。」

同年,《浮躁》由竇唯操刀完成,贏得了業內專業人士的一致好評。

曾有人說過:「如果沒有遇到竇唯,王菲很可能是個耀眼一時的歌手,而無法成為一個時代的天後。」

話雖然說得有幾分誇張,但不得不承認,竇唯對王菲的影響,在她的藝術生涯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王菲曾說:「我最喜歡的專輯是《浮躁》。」

樂迷們說:「王菲百聽不厭的,唯有《浮躁》。」

而聽過《浮躁》的人,都會發現,這張專輯背後,是滿滿一個竇唯。

雖然這張專輯當時銷量並不火爆,卻開闊了王菲,樹立了王菲。

那之前,她是唱《容易受傷的女人》的王靖雯,那之後,她才成了獨一無二的王菲。

而只要聽過《浮躁》的人,就可以從王菲的唱腔中看到:竇唯對音樂,有了更加鋒利的認識。

1995年10月,竇唯發佈《豔陽天》,拋棄了以往作品的金屬氣息,專輯充斥著懷舊的和暖的民樂風格,將山歌、戲曲和多種樂器完美融合。

1998年的11月,竇唯發佈《山河水》,這時的他,漸漸拋棄了歌詞的表意功能,取而代之的是無意義的詞彙和隨意哼唱,將部分人聲化為旋律的一個部分。

曾經的竇唯,已不復存在

等到1999年的《幻聽》,竇唯已完全以自己對音樂的理解,編織了一個隻屬於音樂的世界。

然而曾經喜歡竇唯的人一聽,都紛紛覺得「這是什麼玩意兒?」

專輯已經完全不具備流行因素,成為了迷幻而古典的夢囈、呢喃。

那些喜歡「黑豹」「黑夢」時期竇唯的人,再也不想買他任何一張專輯,以至於銷量無一突破10萬大關。

竇唯自己卻說:「《黑夢》是最爛的作品。」

而他之所以如此「狂飆突進」,一切都源於他自身對音樂的理念,在他看來,音樂不是諂媚和娛樂,他徹底拋棄了流行和大眾,並絕對不將其視為賺錢的工具,開始追求的藝術上的實驗和開拓。

竇唯自畫像

就在很多樂迷對竇唯表示不解時,1999年的3月,日本東京武道演唱會,王菲唱了竇唯曾經的《Don’t peak my heart》。

演唱會上,王菲深情歌唱,竇唯伴奏打鼓,一對璧人令人十分豔羨。

可誰也沒想到,這竟是二人最後一次同台,不久後,兩人便結束了這段婚姻。

認識竇唯的人都知道,上學和玩兒搖滾那個時候,竇唯十分幽默,總是有說有笑。

竇唯打小就愛踢球,還會說相聲,骨子裡有著北京爺們兒的瞎貧。

給老狼出《戀戀風塵》的黃小茂,有一次去竇唯的家裡玩,發現一盤竇唯自己錄的相聲錄影帶,拿出來一看,笑得前仰後合。

1994年那時候,竇唯帶著大家出去玩,拿個DV現編現導,拍武打片、抗日劇,一口氣拍了七八段。

然而突然就有那麼一天,竇唯變得越來越沉默,不愛說話。

很多人猜測,這都是因為王菲,跟王菲離婚時,媒體逼得太緊,而竇唯是個十分不擅長應付媒體的人。

久而久之,竇唯的話越來越少。

陳小虎問:「你幹嘛一言不發?」

竇唯就回答:「言多必失。」

有一次,郭四約竇唯出去吃飯,竇唯先到,後來陸陸續續人都來了,竇唯就起身:「四哥,我先走了。」

郭四問:「你幹嘛呢?」

竇唯說:「這人太多了。」

竇唯變得越來越安靜,人多的地方不去,不見亂七八糟的人。

後海有一家酒吧,他一待就是3年,有時候聽音樂,多半時間是發呆。

這時的竇唯,無論從音樂上還是生活上,都在尋求一種低調和寧靜的姿態。

尤其在生活上,竇唯的追求越發平淡,只有一輛富康車,一房一廳的小房子。

在跟記者苗野的一次訪談中,竇唯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態度:「我就想過一種很普通的生活,因為我是覺得無論是當歌手,還是做音樂,其實是很普通的事,是一種很普通的生活形式,沒有必要把它弄得好像就高人一等。我對做音樂的理解是:我所從事的,只不過是我有興趣和擅長的事情。僅此而已,再簡單不過。 」

竇唯從未放棄對音樂的探索,在《幻聽》這張專輯做完之後,他直接組個叫「不一定」的樂隊,徹底放棄了歌詞表意的局限性,把人聲當作音樂旋律的一個聲部,然後用大量的器樂實驗更多音樂形式。

樂隊成員每個星期去酒吧即興演出,一晚上最低也就200元收入,稍微商業一點的,拿到1000多。

累積了一些名氣之後,「不一定」每年都能出2張專輯,錄製過程就是即興表演的時候錄音,版權費一張算下來10萬元左右。

賺這些錢,沒辦法讓竇唯大富大貴,但完全足夠應付日常開銷。

竇唯衣食住行非常簡單,他愛吃炸醬麵,愛踢球,出門騎個電動車就夠了。

對於如此樸素的生活,竇唯是十分自樂且自足的:「我儘量找一種順乎天意的、合情合理的生活方式,說得過去就可以了。名利這種東西,會給人造成負面影響,追功名利可能就會被名利所控制,就像買大房子,表面上看,住得更舒服了,別人看起來也很羨慕,但全部生活的目的就變成了賺錢交月租,反倒被房子所控制了。我更奢望自己能夠追求古時的先賢,他們的生活可能非常平淡,他們的一切也不是那麼的光輝燦爛,但是他們有一份從容和自在。」

多年後,《魯豫有約》採訪張楚,魯豫問:「當年有一句流傳很廣的話,說香港紅磡演唱會之後,張楚死了,何勇瘋了,竇唯成仙了,你是怎麼看待這句話的?」

張楚說:「何勇我是不能理解,但對竇唯,我是能夠稍微理解的。」

張楚說:「我記得竇唯說過一句話,叫做最難熬的就是清淨,我想,一個人最大的救贖,就是讓自己安靜下來。」

竇唯的作品,從來沒有斷過,這些年一直有新作

蘇陽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在音樂上很能變通,那他一定是一個生意人,而竇唯剛好是一個不願變通的人。」

這裡的變通,指的就是不肯媚俗。

竇唯知道什麼樣的音樂是自己想做,也知道什麼樣的音樂才是最好的,所以離開魔岩後,他徹底退出搖滾圈,只憑著自己的興致去做喜歡的音樂。

2010年「怒放搖滾英雄演唱會」時,昔日的搖滾英雄齊聚上海,定下了唐朝、黑豹、何勇、張楚之後,動用所有的關係邀請竇唯,竇唯卻說:「多謝你們的好意,這麼多年還沒把我忘了,但我已經和搖滾樂沒什麼關係了。」

為了尋得一片清淨,竇唯拋棄了名利浮華,選擇了素儉而自足的生活之道,不願意為身外的名利、物質而束縛。

我們不能武斷地說,它的反面就是淺薄,但我們卻可以說,這是一種自尊與修養。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各自賦予生活不同的責任和意義,也許我們會不贊同某個人的生活態度,但我們應該對他的選擇表示尊重。

而對於那些不顧世俗、不隨波逐流,願意按照自己本心去生活的人,最值得我們為他鼓掌。

竇唯的身上貼了太多的標籤:「黑豹」樂隊最輝煌時的主唱,一代天後王菲的前夫…這些通通都是媒體最愛的話題。

所以竇唯力圖尋求的那份清淨,往往會被這個八卦橫行的時代打破。

2006年,因為某報對他抹黑報導,八卦了一些無中生有的事情,竇唯跑到報社去找說法。

5月10號,平時穿T恤的竇唯,特意找了一件藍色的中式上衣,準備很禮貌地跟對方談一談,結果在報社裡等了3個小時,那位「狗仔教主」避而不見,竇唯一怒之下就燒了汽車。

員警來了,竇唯站在車邊上:一臉平靜地說「車是我燒的」。

他之所以這麼做,就想警方介入,就虛假報導的事做進一步調查,可員警不管這個,讓他賠了7000。

隨後,竇唯陷入了輿論風波,被媒體塑造成了一個精神病人。

而多年以後,那個寫報導的人,成了「中國第一狗仔」。

私底下,竇唯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只是他自我保護意識非常強烈,又完全不懂得如何應付媒體。

可他身上,實在有太多的八卦可以挖掘。

有一次,竇唯在馬路邊上蹲著抽煙,一般人抽煙,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但竇唯偏偏喜歡用大拇指和食指夾著,正好抽到後面幾口,眉頭緊鎖,沒想到就有記者偷偷在遠處拍照,拿回報社去一寫,就寫成「王菲前夫潦倒到撿煙屁股抽」。

一開始竇唯也很氣憤,後來朋友勸他:「你以後就別往心裡去了,他們愛怎麼寫怎麼寫吧。」

最讓人覺得可笑的,還是竇唯坐地鐵被偷拍、在機場被偷拍、吃碗麵被偷拍…幾乎每隔上那麼一段時間,竇唯騎著小電動車的畫面,都會在娛樂圈裡掀起一陣風雨。

面對地鐵裡的「邋遢」竇唯,立馬有人赤裸裸地評價道:「才華換不來生活的體面不過一堆狗屎!」

顯然,說竇唯才華換不來體面生活的人,既不瞭解竇唯的才華,也不懂得生活的體面。

拿《鏘鏘三人行》裡竇文濤的話說:「你們知不知道竇唯是什麼人啊,他現在是堅決不開口唱歌了,他只要是唱,分分鐘都是錢!憑他身上那些事,他要想炒作,汪峰一輩子也別想上頭條了!」

殊不知,生活的中竇唯,其實比誰都要體面和有情味。

大家看到的竇唯鬍子拉碴不修邊幅,其實他比誰都愛乾淨,家裡一塵不染,每一本書和CD都按照次序排放。

他在家養了許多植物,就在煙灰缸裡面盛滿水,潤著。

朋友抽煙,他勤快地給人換煙灰缸,沒事就在家裡打掃衛生。

每次去酒吧演出,他提前一小時到場,自己拿著拖把把舞臺拖得乾乾淨淨。

生活當中,竇唯是個很雅靜的人,經常抱個畫板去畫畫、寫生。

SARS沒辦法出門的時候,他居然在家畫了一整套的連環畫。

竇唯畫作

面對外界「潦倒」的風言風語,竇唯最終只給大家回了八個字:「清濁自甚,神靈明鑑。」

要說體面,這才是為人最大的體面。

一個人,當外界不能理解他的生活,而並不以憤怒的姿態回擊,甚至不用多餘的言辭去辯解,說明他對自己的內心有十足的認知,對自己的生活狀態也有十足的認知。

一個人活著,不需要去跟世界解釋,他只要能跟自己解釋得過去就行了。

一個拼命想跟世界解釋自己的人,只能說明他的內心還不夠寬闊。

竇唯畫作

莊子《逍遙遊》中寫道:「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

認清自我與外物的分際,把標準立在心中,這是抵達了內心通達圓潤的逍遙之境。

而那些妄自評判他人的人,以狹隘價值觀衡量他人的人,才是最大的不體面。

很多人都說竇唯成仙了,成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其實,竇唯比誰都懂得生活,知道內心富足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與其說他是大仙,不如說是一個真人,一個真真切切、懂得自己要什麼的人,不喜歡功利與浮華,就不追逐浮華,喜歡做性情的音樂,就做那樣的音樂。

他不願意媚俗,也不願被大眾消費,只想靜水深流地「熬一份清淨」,這個熬,不是「煎熬」,是「熬製」。

對於竇唯如此本真的選擇,盧中強曾有過這樣一個評價:他說:「我認為在我們這個年代,在這樣大時代下面,在中國,最應該尊重的音樂人是竇唯。中國一直強調文人有氣節,從魏晉一直開始,很多古人有氣節,這是中國古人必備的東西。如果搞音樂的人,把自己劃作文人的範疇,那就需要放棄很多東西去堅持。現在這個時代,最缺的就是這個,他是最值得尊重的,沒有第二個。」

竇唯將自己做人的標準,完全貫徹到了音樂和生活中,他以一顆無雜之心面對紛繁的世事,又用一顆無為之心去修剪自己的生活,他的音樂,一直在向前走,走得比一般人所能理解得更遠。

這樣真實、慈悲的一個藝術家,誰又能說他不食人間煙火味呢?

只是對世俗追求,他不懷有企圖,而對於心之向往的,他力求實踐。

在他面前,這個泡沫橫飛、八卦四起的時代,反而顯得那麼無聊和可笑。

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竇唯那樣面對繁華,背身離開,絕塵而去,守著自足的生活,參悟禪機。

但從竇唯在街邊坦然吃麵的姿態裡,我們多少能學得一份「自鑑清濁」。

不要急著向這個世界訴說什麼,也不需要向這個世界多解釋什麼,慢慢去「熬」屬於自己的那顆心吧,熬出你的判斷和標準,貫徹在行動中,不管這個時代飛揚的塵土多麼嗆人,哪怕全世界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你,你都能守住自己心裡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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