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想說的話都寫成了歌，唱著唱著，我們就老了

劉林風，三個老臘肉親友團團長、兼男生宿舍廚子、保潔及管理員。職業作家，曾任《幸福生活指南》《問道中國茶​​》雜誌主編，熱愛旅行及影視、音樂……無所不愛！

好久不見，等再見的時候，他成了大叔。

那年，他五十歲，和羅大佑、周華健、張震嶽一起組成了一個什麼“縱貫線”。彼時市面上最流行的好像是周傑倫和王力宏這樣的，所以，四個大叔風風火火了幾天，就銷聲匿跡。後來，形只影單的他一場一場演唱會開過去，大型小型的都有，而他站在舞台中間，絮絮叨叨地說一會兒，再抱著吉他唱一會兒。

他說：想說的話都寫成了歌，唱著唱著，我們就老了。

他老了，在老之前，他卻陪著我們說了那麼多話。不信，你翻翻1980-2000的華語樂壇，這小眼睛大鼻子一點都不精怪的男人居然寫了唱了那麼多的歌。像張艾嘉說的那樣，他永遠坐在人群的最後一排，你想說或者不想說的，他都替你想著，然後替你寫成了歌。

張艾嘉：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陳淑樺：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段真感情。

辛曉琪：啊多麼痛的領悟，你不是我的全部。

對了，還有林憶蓮——

為你我受冷風吹，寂寞時候流眼淚。

我想我有點累，我想我缺少安慰。

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

……

沒有李宗盛，就沒有華語天後林憶蓮。她是他的繆斯，他就是雕塑女神的刻刀。後來，林憶蓮曲曲折折地嫁給了他，她感慨：他好可怕，好像能懂得女人所有的心事。

其實，他懂的不只是女人。那年，歌手趙傳因為太醜事業停滯不前，他為他量身定做了《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我終於失去了你》 ，從此，趙傳一發不可收拾，矮個子的醜男人，搖身成為華語樂壇的黑馬。如果不懂得趙傳，李宗盛出手不會這樣準確，而懂得趙傳是因為他更懂得自己。李宗盛來自台灣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他的父親是賣煤氣罐的，他的母親是國中老師。從小學開始，他的成績總是在班裡拖尾巴，一直到上了私立的工專，他仍然有很多科目無法通過。另外，他長得如此寒酸，根本沒有女生願意理他。抱起吉他組織樂隊之前，他自己就是一隻人人生厭的小小鳥。

是音樂讓李宗盛變得強大。而他的強大還在於，他可以用樸素的曲調，配上最樸素和簡單的言辭，讓一段情緒插上音樂的翅膀，成為眾生口中朗朗上口的韻律。經過他的調教，閃耀在華語樂壇的除了林憶蓮和趙傳，還有張艾嘉、成龍、陳淑樺、莫文蔚、辛曉琪、梁靜茹、李玟、周華健、張信哲。他們隨便哪一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時的李宗盛炙手可熱，所有成名沒有成名的歌手都希望他能為自己寫歌，因為唱他的歌擁有點石成金的神奇。

有一年，歌手娃娃想讓他給自己寫歌。他說，那，你講個故事給我聽。

娃娃說：好吧。

然後，她只說了五分鐘。故事是娃娃的親身經歷，她千山萬水的，去北京看一個男人。

李宗盛說，oK.

再見面的時候，他拿出了《漂洋過海來看你》。

這粗糙的不修邊幅的男子，大智若愚的表情後面，是對生活俯首帖耳的細膩，他與眾生相愛，也與眾生同悲。

在最燦爛最不可一世的1998年，李宗盛娶了林憶蓮。

李宗盛與林憶蓮隔空對唱《當愛已成往事》，現場哽咽掩泣……

然而，2004年之後，可以點石成金的李宗盛，好像忽然失去了魔力。那一年，李宗盛和林憶蓮離婚。

失去了婚姻、妻子和最重要的合作夥伴林憶蓮，李宗盛的全盛時期毫無徵兆地結束了。有人說二人的離婚是因為“此曲只應天上有的浪漫”熬不過“人間煙火”的現實，有人說是藝術的多情攻破了婚姻的清規戒律，還有人說，兩顆光芒萬丈的星不能靠得太近，否則便會被灼傷。還有人說，林憶蓮心系香港而李宗盛主攻大陸，兩人發展方向南轅北轍。總之，林憶蓮態度決絕，一去不回。李宗盛深情款款，希望她不要因此“百般受苦”。至於事實真相，大概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此後幾年裡，李宗盛變成了一個手藝人。他躲在某個角落，專心地做他的吉他。或許，做吉他只是這個男人的一個托詞，手工的耐心和細膩可以讓人心無旁騖，是最好的排解和治愈。這時的他把自己擱淺在生活的涓涓細流裡——失去的滋味如此刻骨銘心，他在煉獄中走這一遭，就要一走到底。又或許，他不是無話可說，以前，他把他所有欲說還休的心事都放大在舞台上，而這一次，所有的話都只能說給他手下沉默不語的吉他。

後來，他驕傲地說，他的吉他十把裡有八把都是良品，剩下一把次品，一把極品。那神情，像一個丟了存錢罐卻在路邊撿到5分錢的孩子。

李宗盛一去五年，而華語樂壇也等了他五年。直到五年後，他和周華健、羅大佑、張震嶽組成了“縱貫線”，李宗盛才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這一次人們驚奇地發現，李宗盛留起了鬍子，再不遮遮掩掩的半白半灰的頭髮讓他看上去真的就是一個手藝人。

李宗盛已經老了，可我們依然期待他的新歌。他不開口，我的心事誰替我說？

2011年，李宗盛攜《寫給自己的歌》悄然歸來，這一次，他再次把自己寫進歌裡。

想得卻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該舍的捨不得

只顧著跟往事瞎扯

等你發現時間是賊了

它早已偷光你的選擇

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

思念是緊跟著的好不了的咳

是不能原諒

卻無法阻擋

恨意在夜裡翻牆

是空空蕩盪

卻嗡嗡作響

誰在你心裡放冷槍

舊愛的誓言像極了一個巴掌

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捱一個耳光

然後好幾年都聞不得

聞不得女人香

凡人李宗盛還是回來了，帶著他特有的絮叨和簡單明了，站在一個又一個演唱會的舞台上，訴說自己離去的那些歲月。這些年雲淡風輕，這些年是一個大叔的破繭重生。其實，這何嘗不是許多大叔想說而說不口的話，他們站在歲月的風口浪尖，扛了許多冷槍，也捱過許多耳光。當年，《寫給自己的歌》獲得華語金曲最佳作詞和作曲獎，寶刀不老的李宗盛依然值得期待。

2014年，李宗盛又推出了《山丘》——

想說卻還沒說的還很多

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

讓人輕輕地唱著淡淡地記著

就算終於忘了也值了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倖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望著大河彎彎終於敢放膽

嘻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

儘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

年輕人

……

就這樣嬉皮笑臉地，五十六歲的李宗盛憑藉《山丘》將這一年的華語金曲最佳作詞和作曲獎收入囊中。

聽過了《山丘》，我們終於放心了，李宗盛終於越過了人生最艱難的那道坎。不管到六十歲七十歲，只要他願意開口，這個男人的聲音和他的音樂都值得我們期待。因為，他與眾生相愛，與眾生同悲，他始終，都和我們在一起。

你好，李宗盛，

就讓我們一起歌唱，

就讓我們唱著唱著，

就這樣老了。

參考來源